楊小小躺在床上，她的右手向前伸著，緩慢來回翻轉，細白柔弱五指，讓她有些恍惚。

她做了個充滿青翠綠色的夢。

轉頭後看見不遠處細腳高臺上的花盆，其中的綠葉盛放，粉白的花苞如同嬌羞少女合攏著，含苞待放。

她著魔般，循著感覺，將右手伸向了花盆的方向，五指一一張開做了個“綻放”的手勢。

花苞毫無反應。

楊小小收回手，覺得自己傻掉了一樣，竟然會相信夢中的事。雖然……那種被釋放著善意的綠意包裹的感覺極為美妙而溫暖。

南大娘端著溫補的藥推開門進來，瞧見楊小小自己爬起來靠著床板觀察房間，她快步走去扶了下：“小心些，你的身體還沒有完恢覆……來，這是公子開的藥，快些喝了……”

楊小小低頭聞了下，苦澀的藥味是各種藥草濃合而成。她接過後含了口，唇舌間每一種大半藥草都被分析得清楚，而後她吞了下去，將藥水咕嚕咕嚕喝了。和南大娘說的不太一樣，她的身體不僅不疼不虛弱，而且好得很，充滿了使不完的勁。

楊小小一點兒也不想躺著，主動去找了宋粱，她總覺得自己的情況不是南大娘說的那樣。

待她離開後，來換洗被褥床簾的婢女目光一掃而過花盆，驚喜地看著完綻放的花朵。

“藍姐姐還道這秋蘭得再過三日才能開，沒想到竟是提前了！”

……

宋粱的位置很好找，人卻不好見。少女被攔在了院子裏，貳七說的客客氣氣，讓她稍等一會兒。

等穿著白色長衣的宋粱出來時，便看見她站在一株秋海棠前，看得專註。

憑空得了百年內力不是開玩笑的，及時不大會用，在宋粱靠近在十步之內後她聽得動靜轉過頭來。

公子長睫低垂，同樣看著那株秋海棠，微笑：“很漂亮，對不對？”

楊小小應了聲，她琢磨著自己的夢，盯著盛放的秋海棠，過了會兒還是將宛如天方異談的話說出口：“你見過那麽多花花草草，見沒見過……”

青年側眸，少女似乎在回憶似乎在深思。

“見沒見過……會唱歌或是會跳舞的，花草？”楊小小自己都不確定地說著，口氣卻漸漸變得柔軟，“會編織搖籃和座椅的藤蔓。”

“會吵架的兩種草。”

“會撒嬌的風鈴蘭。”

……

“會哄人的蓮花。”

身後聽了許久的宋邊兒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她湊過去：“哎哥，你從哪裏找來的這麽個奇思妙想的人兒？”

調侃完宋粱，她背著手，又沖著住了口看過來的楊小小露齒一笑：“你可真有趣，你那些花兒草兒我是沒聽說過的，你從哪裏知道的？”

楊小小乖乖地答：“做夢夢到的。”

宋邊兒沒忍住笑得更大聲：“哈哈，你可比其他人好玩多了！”

少女茫然地眨了下眼，宋粱冷淡地喚了聲：“宋邊兒。”

宋邊兒擦了眼角笑出的淚，擺擺手：“好吧好吧，真是的，我又沒欺負她，管的這麽嚴！嘿呀，你跟我哥能有什麽好聊的，走走走，我帶你玩去！”

“宋邊兒。”

“成吧成吧，就知道叫我名字！”宋邊兒收了要去拉楊小小的手，撇撇嘴，隨後又展顏一笑，“哎，楊……”

“楊小小。”少女似乎知道她的停頓，自然接口。

“哦楊小小！你這名字比我的還不走心啊！嘖，那我下次再來找你玩！好啦好啦我走啦，別瞪了哥！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活力滿滿的少女嫌棄地沖哥哥擺擺手，假裝沒看見對方冰冷的視線，轉身就溜。

嘿呀，不就是聽說被大哥親自抱回來的小姑娘醒了來看一眼嘛，兇什麽兇！

聽見宋邊兒的話，楊小小下意識就轉頭去看宋粱，只看見對方略有些苦惱地揉著眉心：“我這個妹妹素來不著調，真是……”

可是我覺得她挺好的。小少女在心裏嘀咕著，表面上沒有發表看法，想起正事詢問白衣公子。

“你的身體，”宋粱頓了下，靠近少女一步，俯下身，壓低聲音道，“此處不好說，你隨我來。”

楊小小看著宋粱引路的背影，低頭嚴肅地用左手拍了下自己的右手，真不乖，差點就一巴掌呼上去，還好控制住了。宋粱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怎麽能打救命恩人呢！以前都不會的，感覺做了個夢起來後自己就變得有點奇奇怪怪的。

宋粱不知道因為他的突然靠近，少女差點出掌，帶著對方來了一個隔音的密室後，才將對方陰差陽錯得了百年功力的事托盤而出。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宋粱在此之前沒有告訴他人，若之後楊小小自己想說出去他也不會阻攔。

回來後宋粱將那個布袋中楊小小沒吃掉的剩下丹藥都提取成分分析，果不其然都是各類陰毒毒藥，且種類不一。

而他們帶著楊小小回來後，南大娘看見寧葵陡然變得蒼白的臉色，幾乎立刻明白就是這個小蹄子暴露了他們！她以前還以為這是個好的，就算知道對方對公子的企圖，看在從未說出口忍耐著的柔弱份上，才讓她留了下來，沒想到……現在回想起來她恨不得撕了寧葵的臉，尤其是在知道對方在給她的湯水中下了藥後。

那本是削弱宋粱實力的湯水被楊小小喝了個一滴不剩，混合著屠夫散和其他幾種不知名的藥物，相互作用下，少女不僅沒死，憑空得了個百年功力，而且……百毒不侵。

宋粱說著說著又慶幸又欣慰：“如此，江湖之中能夠威脅到你的人不足一成，哪怕是前些日子那些埋伏的人，現下也不可能傷到你一分。”

楊小小站在原地，抱著最後一絲僥幸詢問：“那我拍自己一掌……”

公子轉念就知道少女還抱著自殺的天真心思，他一瞇眼，口吻沈了幾分：“不會。”

“只會重傷，”沒有學習功法的少女單純靠著蠻力和內力傷害自己找不到致命的法子，“而且體內的內裏會自主修覆傷口。”

就像是人出生後就會下意識呼吸一般，就算一個人憋著不呼吸，在達到短暫的窒息意識喪失後，他的呼吸系統也會下意識運作起來自救。

少女又問：“我記著話本裏走火入魔是容易死……”

“不是那樣，不達到一定境界，提不上走火入魔，只能說是運功出了差錯岔了氣。”

楊小小感覺自己的心拔涼拔涼的。她離著自己的目標越來越遠了。

宋粱本來想教導楊小小功法，經過這次談話後，他絕了讓楊小小變成武林高手的心思，只去想著拿一本修身養性的平和功法，能夠讓楊小小不會受到傷害便可。

這麽思索著，宋粱棄了自己準備好的功法和心法，去尋其他鐘意的。

楊小小知道自己的自殺之路更加困難後，整個人都蔫蔫的，掐著點來找她的宋邊兒看她這個樣子還以為同樣被她哥訓了，有些同病相憐，頓時覺得對方更加親切起來，拉著她的手道：“別不開心，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宋邊兒從南大娘和貳七口裏聽了不少楊小小的事，見過面後不覺著討厭，再者因為她救了自己哥哥，還間接把那個天天嬌嬌弱弱哭哭啼啼的寧葵給弄走了，心裏更是歡喜，只覺得楊小小怎麽看怎麽好。當即就放開了性子，帶著幾個護衛拉著新認識的小夥伴來了自己往日最喜歡的酒樓，為了讓楊小小開心起來，難得沒去包間，而是占了二樓靠欄處的一個位置，引她去聽下面大堂裏的說書聲。

說書一張嘴，上知達官秘史，下知坊間趣聞，前說山間精怪，後語悲喜情事。

楊小小起初沒心思聽，可那聲音仿佛帶著魔力，一個勁兒往她耳朵裏鉆，連同著叫好聲，把少女的註意力都勾了過去，也沒時間胡思亂想起來。

宋邊兒瞧著楊小小扒拉在檀色欄桿上，津津有味地聽著，得意地一昂頭。哈！還是我厲害吧！我就知道小小會感興趣的！想當初她可是聽著這個說書先生的故事癡迷得三天沒回去，最後是被得令而來的伍七套了麻袋抓回去的！

兩個各有姿色的美麗少女都撐著身子從二樓欄上往下看，頭挨著頭，竊竊私語評論著說書人的故事。

一道淩厲的目光掃過這處後，停在其中一人身上。

楊小小突然住了嘴，毛骨悚然的直覺讓她哢吧哢吧僵直著回頭，一眼就看見不遠處一桌上那個風塵仆仆仍舊不掩俊朗的黑衣官兵。

趙睿對著發現自己的少女露出陰森森的笑，把放在桌上的刀鞘一抓，就往這邊走來。

楊小小“啊”地叫了一聲。

宋邊兒敏銳回頭，看見一個氣勢洶洶目標明確走來的戾氣男人，壓低聲音：“沖你來的？”

在少女點頭後，宋邊兒第一時間做出判斷，拉著楊小小就跑，還高聲喊著：“伍七！攔住！”

原本面無表情守在兩人身邊的伍七眼神一厲，帶著幾人轉身和趙睿對上。

趙睿沈了眸子。

刀劍出鞘。

楊小小覺著不對，用力反向拉宋邊兒，只是她空有一身力氣不會使，還是被拖著走。宋邊兒一邊在心裏齜牙咧嘴想著她力氣真大，一邊拉著她跑：“快跑啊！”

臉蛋白嫩的少女皺著眉頭，不解：“為什麽要跑？”雖然趙睿看著很兇，但是其實很溫柔噠！

宋邊兒回頭：“那不是你仇人？”

“不是，他算是我救命恩人來著。”

宋邊兒急急剎住腳，扭頭：“哈？”

媽耶，你不早說！

兩人面面相覷，楊小小十分無辜，宋邊兒死魚眼看著不遠處酒樓中慌亂逃跑的客人和劈裏啪啦的打鬥聲。

沈默幾秒後，宋邊兒小聲問：“你說，我們現在回去說這是一場誤會，會不會被打？”

少女努力分析了下，老實點頭：“會。”

“……”

楊小小/宋邊兒：“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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